金•元好问
摸鱼儿•问世间
乙丑岁,赴试并州,道逢捕雁者云:『今旦捕一雁,杀之矣。
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,竟自投地而死』。予因买得之,葬之汾水
之上,累石为识,号曰『雁丘』。
同行者多为赋诗,予亦有《雁
丘词》。旧所作无宫商,今改定之。
问世间①,情是何物,直教②生死相许③?天南地北双飞客,
老翅几回寒暑。欢乐趣,离别苦,是中更有痴儿女。
君④应有语。
渺万里层云,千山暮景,只影为谁去?
横汾路⑤。寂寞当年箭鼓。荒台依旧平楚。招魂⑥楚些嗟何及,
山鬼⑦自啼风雨。天也妒。未信与,莺儿燕子俱黄土。 千秋万古。
为留待骚人⑧,狂歌痛饮,来访雁丘处。
【简介】
元好问(1190~1257)字裕之,号遗山山人,太原秀容(今山西
忻县)人。七岁能诗。年十四,从郝天挺学,淹贯经传百家。六
年而成。
下太行,渡黄河,为《箕山》、《琴台》等诗,趙秉文见
之,以为近代所无,于是名震京师。 金宣宗兴定五年(1221)进
士,历官内乡(今属河南)令,南阳(今属河南)令,尚书省椽、
左司都事、行尚书省左司员外郎。
金亡不仕,以故国文献自任,
枸野史亭于家,著述其上。采金源君臣遗言往事,编辑纪录至百
余万言,元人修《金史》,多本所著。又编《中州集,附《中舟乐
府》,有金一代诗词颇赖此而传。 其所自作,则诗有《遗山集》、
词有《遗山乐府》。
诗人被称为“诗史”,古文也佳,词尤好。其
才雄学赡,金元之际,屹然为文章大宗师。
【注解】
①问世间:有些版本为“恨人间”而不是“问世间”。
②直教:教,有使、令之义。直教,简直使。
③生死相许:用生死作许诺。 即可以为之去生去死。
④君:指殉情的大雁。
⑤横汾路:汉武帝当年泛舟汾河作《秋风词》云:“泛楼船
兮济汾河,横中流兮扬素波,箭鼓鸣兮发棹歌。
这里因雁葬于汾
水之上引起连想。
⑥招魂棉花《楚辞•招魂序》:“宋玉哀屈原忠而斥弃,愁懑
山泽,魂魄放佚,厥命将落,故作《招魂》欲以复其精神。 ”这里
用以作比。
⑦山鬼:《楚辞•九歌》篇名,尤“
东风飘兮神灵雨”之句。
《楚辞•山鬼》中有“雷嗔系雨冥冥,猿啾啾兮犭穴夜鸣。风飒飒
兮木萧萧,思公子兮徒离忧”。这里为化用这些诗句。
⑧骚人:指诗人。
【浅析】
这首词的小序详细说明了写词和该定的原因。 旧作《雁丘词》,
是元好问为感伤一雁为伴侣被网杀悲鸣投地死而作,它由双雁纯真
的爱情而联想到人世间向同类之情,发出了感叹。
它赞颂双雁爱情
的纯贞,而对摧残爱情的横暴势力提出控诉。因“旧作无宫商”即
没有曲子,不能歌唱。“今改定之”,填写了《摸鱼儿》这首词。 因
而这首词虽是咏物,其实是紧紧围绕人间的“情”字,谱写的一曲
凄恻动人的恋情悲歌,寄托了作者对殉情者深远的哀思。
问这世界上,人世间,情是什么东西,简直可以使人为之去生
去死这对大雁是飞到天南地北的一对飞行伴侣,它们的翅膀因为一
起飞行已不知度过多少寒暑。 这当中,既有团聚的欢乐,也有离别
的痛苦,更有男女相恋的不变痴情,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你们分开!
那只殉情的大雁,改有多少话倾诉啊!你们飞过渺茫的万里层云,
也看够了千山的暮景,而今只剩下了你一只孤单的影子,又还为谁
再活下去呢?
这里,是双雁长眠的地方。
像当年汉武帝渡汾河祀汾阴的那种
萧鼓喧天的声音早已没有了,而今平林漠漠,荒烟如织。招魂悲歌
无济于事,山鬼也枉自暗啼风雨之凄苦。天也嫉妒你们这种生死不
渝的爱情。
我不相信这种爱情会与莺儿、燕子之死一样归于黄土就
完结了。这种减贞爱情,会长留下来,千秋万古不会泯灭!留下来,
等待着诗人骚客为之狂歌痛饮,来寻访你们这大雁坟丘的地方。
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