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瑞安现代诗
这一路上的星光(温瑞安) 你吟过诗吗?你家后园还种不种菊花?对了,就是那些一朵朵很有秋意的花,你就撩甩长发,看看你后面远远的一列山峦,你知道我们中国的田园诗人怎么说么?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 ”是的,就是这一种淡逸;“落日照大旗,马鸣风萧萧。”是的,正是这一种悲凉;“今宵酒醒何处?杨柳岸,晓风残月。”是了是了,正是这种刻心铬骨的凄凄。你不懂的,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懂的,你可以挥手间完成你的数学题,你可以背诵全课书而全不费时,但,这些你不会懂的,你只懂莎士比亚、兰姆、拜伦,你虽然是个中国人,但陶渊明仍会采着他的菊,不会因你的美艳而停下来的。 我本是高高兴兴地来访问你的,我以为你会懂...全部
这一路上的星光(温瑞安) 你吟过诗吗?你家后园还种不种菊花?对了,就是那些一朵朵很有秋意的花,你就撩甩长发,看看你后面远远的一列山峦,你知道我们中国的田园诗人怎么说么?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
”是的,就是这一种淡逸;“落日照大旗,马鸣风萧萧。”是的,正是这一种悲凉;“今宵酒醒何处?杨柳岸,晓风残月。”是了是了,正是这种刻心铬骨的凄凄。你不懂的,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懂的,你可以挥手间完成你的数学题,你可以背诵全课书而全不费时,但,这些你不会懂的,你只懂莎士比亚、兰姆、拜伦,你虽然是个中国人,但陶渊明仍会采着他的菊,不会因你的美艳而停下来的。
我本是高高兴兴地来访问你的,我以为你会懂得这些的。现在我回宿舍去了,落落寞寞地走回去了。 一路上,能洞悉我孤寂的心灵的正是那些霎眼的满天星光。我不懂星相,但很喜爱星星。远方黑暗处有孤灯仍半明半灭晃着,是谁家的夜游人呢?记得那一些蓝色台灯的暧意吗?那时你至少还有一个可谈的哥哥。
记得长辈们严肃地对你说的话吗?你以为已懂得很多吗?其实你还稚嫩得很,你知道什么是奋斗,什么是生活?太阳下山是怎样地挥去汗滴,人世的虚伪奸险,你都茫然无知;黄昏时的风怎样去拂扬暮龄者的双鬓;风雨交加时给老年者的恐惧,你都未曾领略过;你敢说你懂得吗?你以为你很世故,很坚强吗?你只会拿你的笔去写你梦幻的世界罢了!我不要!我不要听这些话来打击我们如铁柱般直耸的意志!老年人的思想是不能再用到年轻一代的身上来了!长辈们,请不要忽略我们如剑刃般的精神,生活不如你们向它屈服时一般残忍。
我们不能少年老成得令人颤栗。至少,我们仍保持着那一份孤独与纯情,我们岂能让金钱与庸俗便磨钝了我们年轻得不肯屈服的生命呢?我们曾经面对着生活,所以我们曾经爱过、疯过、笑过也哭过,原来生活是这样美妙的,生命是如此美好的!长辈,你可知后辈们已在风雨中唱着歌呢?他们已经出战去了,去吧,战士们,去把上一代由怯弱所造成的历史上的空白都增补过来! 但有时候生活也会令你失望的。
有时候苦涩得令你摇头,令你太息;而放置在小几上的咖啡愈来愈浓了,甚至你还没有饮下去就闻得出那未加糖的苦味,甚至你喝惯了连苦也分辩不出来了;你麻木得只能不断地用茶匙去搅着没有加糖的咖啡;甚至已懒于摇头,倦于太息了;你只得苦苦地笑着,但你仍然得放歌着,这就是成长,这就是落拓,这就是为什么你还要唱着,凄厉地歌着。
这就夕阳了。这就是黑夜了。这就是很苦的一种生活了。但生命依然是娇好的,生活仍是美好的。你微驼的背脊因负重而挺直。历史的河流里永远呜咽着你不懈的长歌!去吧去吧,去走你的路,去爬你的山吧! 给我小刀,给我绳索,给我一柄棍。
于是我们去流浪了。记得那班很纯情的朋友吗?那些别人讲话发笑,自己讲话也笑,别人滑倒发笑,自己滑倒也笑的朋友。你能忘得那一次旅行吗?那一次旅行中的登山!那一夜熊熊的火焰!那一夜眨眼的星光!那些浪语啊,那静息的幽林,那执棍一夜不眠的身影。
自山路赶程归去,灯火在山下晃呀晃呀的,一路上的仍是那些满天星辰披照。后来余到家了,说说再见就走了。夜忽然很温柔很深邃了。后来周也挥手说再见了,整个黑夜的一条长街上只有我们踢踢踏踏四个人的脚步声。
后来吴走了,李也走了,那时我和寥的步伐很是沉重,寒风把我们的话都凝结了。后来寥说晚安再见,我也说了。静夜中就只剩我有节奏的跫音,长街只有我落拓的身影,夜阑人散,烟呢?酒呢?那夜星星也是这样地笑着,最明亮的是那颗孤独的北极星。
今夜也是令人沉醉的。寒星寒夜寒风,吸一口气啊,就有一种很凉的薄荷味。远处二三灯火,总算还是人间!白天你能记取些什么?那无聊的太阳,那匆匆流浪的云;现在你可以看见正在伸懒腰的流云了,有明月,有清风,还有星光!若有松,啊,那古老的松,便有辛稼轩的放歌:“昨日松边醉倒,问松我醉如何?只疑松动要来扶,以手推松曰:‘去!’”若有游子,月将更明,乡愁更盈。
若有菊,愁绝的是瘦瘦的连锁。若我吟诗意兴,而有人击筇作标,是否明月仙子的裙褶沾地行近?若凄寂一如鬼墟的宿舍,已有人为我备酒整被,墨已在几,我将一夜写诗。而诗兴浓时,月明风清,一女子姗姗而来,我称之白衣,白衣白衣,你且来接吟下去,接吟下去。
而黝黯的宿舍,已静立于我面前。在我未进入之前,灯是不会亮起来的。就且让我虔诚地在这儿感谢星星。这一路上的星星就这样地沐着我,指引我一条狂想的路。再见,星光,今晚我将,夜无眠,今夜我将遗忘你了,今夜我将忘了写诗。
稿于一九七○年大马,十六岁作品 正式成立“刚击道”武术社。收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