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渭是浪漫主义画家吗?
明代中后期,王守仁的“阳明心学”思想给当时文艺界所带来的变化,是天翻地覆、荒古空前的。这也是“崇高书风”的先决条件。心学思潮崇尚以“心”为本,这就极大的强化了“心”的尊崇地位,明初崇尚的程朱理学和明前后七子提倡的拟古主义都遭到批判。 这股思潮肯定人的现实情感和世俗欲望。将人的“视”、“听”、“持”、“行”都说成是良知,从而以人的现实情感的内在需要作为衡量人的行为准则的出发点。反映在书法艺术领域,主观情感的表达也就成为支配艺术创作的首要因素。 于是部分书法家开始抨击传统帖学,“胸中要说话,句句无不好,笔墨几曾知,开眼一任扫”,祝枝山的这首诗首先扬起了抨击传统、张扬个性、抒发情感的一面大旗...全部
明代中后期,王守仁的“阳明心学”思想给当时文艺界所带来的变化,是天翻地覆、荒古空前的。这也是“崇高书风”的先决条件。心学思潮崇尚以“心”为本,这就极大的强化了“心”的尊崇地位,明初崇尚的程朱理学和明前后七子提倡的拟古主义都遭到批判。
这股思潮肯定人的现实情感和世俗欲望。将人的“视”、“听”、“持”、“行”都说成是良知,从而以人的现实情感的内在需要作为衡量人的行为准则的出发点。反映在书法艺术领域,主观情感的表达也就成为支配艺术创作的首要因素。
于是部分书法家开始抨击传统帖学,“胸中要说话,句句无不好,笔墨几曾知,开眼一任扫”,祝枝山的这首诗首先扬起了抨击传统、张扬个性、抒发情感的一面大旗。徐渭紧殿其后,把这股具有反叛特点的崇高书风进一步推向深化,更加强调书家主体情感的地位和价值,更加追求形式上的破坏,加之人生阅历的不同寻常,个人主体与社会的强烈矛盾的心态,这一切都观照到他的书法创作思想中,形成了具有崇高意味的书法风格。
我们剖析徐渭书法美学精髓,我们理解到其精神指向已经超越了书体的规定,而揭示出整个书法艺术的本质内涵及艺术真谛,难怪袁宏道在《中郎集》中评论徐渭书法:“不论书法而论书神,诚八法之散圣,字林之侠客也。
”书法中的崇高意味,是在明代后期推向了相对意义的高峰。 崇高本身就是一种内在的心灵的张力,它不现成地存在于自然或艺术中,我们很难准确地表述哪种自然或哪种艺术是崇高的,但是,我们完全可以说在自然和艺术中我们可以感悟到崇高,所以崇高是被召唤起的,它是一种类似“场”的感受。
如康德所说,它使我们超越了心内的自然和外面的自然,也就是超越了自身的有限后而指向无限,达到与万物融通而无碍的境界。这样,在心灵的观照中,物我化一,但又不是物我的消解,物和我在直观中相互观照,这就是心灵的超越。
作为崇高在书法艺术中的观照,实际上是一个及其复杂的过程,它包括:书法创作的社会背景、创作主体的人格及性格、创作时的心理状态、创作的表现形式以及欣赏主体的感受等等。 康德曾把崇高区分为数学的与力学的。
很显然崇高需要对比。同是草书,孙过庭《书谱》是清丽潇洒之美,徐渭草书则是处处充满痛感的崇高之美。在古代书法中,我们所能感觉到的崇高意味,以徐渭最为明显。笔者并非否定其他一切具有崇高意味的书法,只是相对来说徐渭书法的崇高感比较强,同时他有极大程度的代表了明代中后期崇高美学风尚。
以下单就徐渭的书法崇高特点论之。 徐渭的草书,纯粹是个人内心情感的宣泄。点画狼籍,不计工拙,象突然而至的大风雪,象烟云缭绕的远山。徐渭作书喜用浓墨,墨色新鲜如洗,无常人易患板滞破碎之病。
运笔作散锋枯笔,恣肆苍茫,颓放萧索。浓渴笔的交替运用,形成了丰富的墨色层次变化,节奏韵律感鲜明。浓墨作书极难把握,而徐渭抹写出的线条却浑劲爽洁,如屈铁,如紫藤,显示出惊人的腕力。在叹为观止的同时,你会真正体味到什么是“干裂秋风、润含春雨”的精髓。
他用的笔法并不复杂,但整体气势逼人,所有的才情、悲愤、苦闷都郁结在扭来扭去的笔画中了。徐渭狂草肆意挥扫,硬拉猛扯,有许多破锋散笔,笔触忽轻忽重,线条突伸突缩,墨色浓淡干湿转换突兀,字的间架被打破,可识性被削弱,主笔和余笔、笔画和引带、实笔和虚笔缠绕混淆,字与字、行与行密密麻麻,壅塞错杂。
我们仔细看看他的行草书《一篙春水半溪烟》诗轴之“中”字竖笔,苍苍莽莽,仔细审视,竟至少有十六次提按!(见附图)大草《李白赠汪伦》诗轴多用散锋枯笔,大开大阖,少了诗意之脉脉温情,多了肆张旷达的狂情,更多荒寒萧索之态。
徐渭狂草线条的质感明显与张旭、怀素、黄庭坚、祝允明等其他草书大家不同,里面浸透的满是苦涩、萧索、粗率、颓放、愤懑和怒号,这正与他的情绪心态契合一致,因而躁动的线条显示出的激愤气与沧桑感就格外浓重。
那分明是对命运不甘的挣扎,墨点无多泪点多,从书法线条中,我们可窥见其炽浓飞扬的情感与坚韧不屈的人格。同时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:尚奇是徐渭美学思想中重要的特点。充满奇情异彩是徐渭作品给人最突出的印象,其所想所为,乃至诗文书画皆以不苟合流俗、自标新格而引人注目。
他特别强调文艺作品读后要有“如冷水浇背、令人陡然一惊”的新奇陌生化效果与创造性品格。然求新求奇必须符合生活与艺术的内在规律,要有坚厚的现实底蕴作根基,否则就会流于荒唐怪异。离开现实性,就没有真正的奇。
徐渭书法亦有尚情特点。我手写我心,不必代圣人立言,不作虚伪的大话,一切拘缚情感表达的障碍都予清除。尚真本色论的提出,就是为了更好的抒发一己之真情。本着对个体生命、精神自由的确识,徐渭对情的独衷与疾呼是当时思想解放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,有着非凡的意义,晚明的唯情论文艺大潮主要就是由徐渭等人开启。
他那激狂的情感如洪流般涌泻,冲破了中和美的形式。徐渭之狂逸恣肆,则让你产生震痛、惊骇、郁闷、压抑、心烦意乱之感。徐渭狂草反秩序,反和谐,肆狂杂乱,不给你愉悦的审美快感。“强心铁骨,与夫一种磊落不平之气,字画之中宛宛可见,意甚骇之!”(参见何乐之《徐渭》)你得到的是以震痛、惊骇为主的复杂的情感刺激。
对它的鉴赏,更需要理解、体悟其独特的社会境遇及精神意蕴。徐渭作书主要突出了情与理、个性与社会的尖锐对立。其狂放情感之剧烈难以同理性、同社会相融合。他命运坎坷,几多磨难,豪荡不羁,狂放至极。悲愤之中精神几近疯狂。
愤世嫉俗的郁积情怀激荡不已,肆意喷发于诗文、词曲、书画之中。“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,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。故其为诗,如嗔如笑,如水鸣峡,如种出土,如寡妇之夜哭、羁人之寒起”(袁宏道《徐文长》)。
其诗是写意的,其书更是写意的,而狂草是其写意之及至,其狂草是把冲突震荡的心境化为视觉形象,使之得以尽情宣泄。笔者认为,中国历代草书的写意精神,是徐渭给推到了及至。他说过:“吾书第一,诗次之,文次之,画又次之。
”正是因为狂放的书写,最能淋漓尽致地抒散郁结、不平、愤激之情。徐渭之书意是“狂放”,是明代具有浪漫主义精神和“崇高”美学性质的“狂放”书风的典型。“狂放”的情感力度异常强烈,突出了情感与理性、主体与客体、个人与社会的对立冲突,具有动荡、粗拙、杂散等特性。
它给人以痛感为基础、由痛感过度到激奋、震撼等的复杂的情感体验。这些审美意味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。明人狂草唯情是尊,不拘法度,打破了中和美的原则,抛弃了形式美的规范,不避丑怪,甚至力求破坏。其笔墨随情感激流肆意挥洒,表现了一种惊骇人心的粗服乱头的狂放之境。
“明人草书,无不纵笔取势”(《霎岳楼笔记》)。表面粗头乱服,点画狼藉,实则纵放险绝,豪荡奇伟,通运机变,莫可穷测,书者激越迷狂情态汹涌迸泻于笔端纸幅。盖因希望既灭,长期遭受的压抑与刺激所蕴积的巨大情感能量皆借笔墨宣发,再不顾社会规范、艺术法度的约束,以能尽情释尽胸中狂情愤态为旨归。
喜怒窘穷,一寓于书,炽烈的情感,奔腾的线条,飞扬的气势,书法的抒情表现功能被徐渭发挥得淋漓尽致。 徐渭革旧鼎新,冲击了传统稳定的艺术模式,拓展了书法的意象内涵与美感形式,这种美感形式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期待视野,不符合传统的占主流地位的中和审美范式,注定少有知音的共鸣,不为当时人理解,甚至不能容忍,予以种种贬抑。
这是徐渭书法长期备受冷落的重要原因之一。但从纵向看,徐渭开启了一段书法新时代,标志着重表现重个性的浪漫崇高书风的到来,其承上启下之功自不可等闲视之。收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