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什么欧阳修会被世人称为“醉翁”呢?
欧阳修(1007~1072),字永叔,吉州吉永(今属江西)人。北宋文坛领袖,一代儒宗。累官至枢密副使,参知政事(副宰相)。因“朋党”之争,欧阳修由朝廷龙图阁学士、都转运按察使、知制诰被贬谪到安徽滁州(今滁州市)任太守,其思想从此由激进趋于温和。 他在滁州写下著名的《醉翁亭记》。记中说:在滁州西南的深山里有一处琅琊山,山的两峰之间有一处酿泉,僧人智仙在酿泉边上建立了一座供人游览休闲的亭子,欧阳修与同事常来这里游览饮酒,就将此亭命名为“醉翁亭”。 欧阳修解释说:“太守与客来饮于此,饮少辄醉,而年又高,故自号曰‘醉翁’也。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间也。山水之乐,得之心而寓之酒也。”由此可...全部
欧阳修(1007~1072),字永叔,吉州吉永(今属江西)人。北宋文坛领袖,一代儒宗。累官至枢密副使,参知政事(副宰相)。因“朋党”之争,欧阳修由朝廷龙图阁学士、都转运按察使、知制诰被贬谪到安徽滁州(今滁州市)任太守,其思想从此由激进趋于温和。
他在滁州写下著名的《醉翁亭记》。记中说:在滁州西南的深山里有一处琅琊山,山的两峰之间有一处酿泉,僧人智仙在酿泉边上建立了一座供人游览休闲的亭子,欧阳修与同事常来这里游览饮酒,就将此亭命名为“醉翁亭”。
欧阳修解释说:“太守与客来饮于此,饮少辄醉,而年又高,故自号曰‘醉翁’也。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间也。山水之乐,得之心而寓之酒也。”由此可以看出,欧阳修喜欢饮酒,“盛年时能饮百盏”(《苕溪渔隐丛话》),30多岁之后,酒量渐减,饮少辄醉。
年仅40岁,却自号“醉翁”,寓意是醉眼蒙昽看世界,糊里糊涂一老翁。其实这是个幌子,表面看,似乎从此不问世事,沉湎于酒,当一个随俗俯仰的醉老头儿而已。骨子里头,却是醉而“不醉”,在醉的幌子下反省自己,静观时变,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。
试想,如果把心思全用在“酒”上,那还是欧阳修的选择吗?欧阳修是将自己官场失意的痛苦融于大自然的山水之中,通过欣赏山水之乐,以缓解来自官场的失意与压力,这才是欧阳修醉的真意所在。他只不过是将这种“乐”领会在心里,寄托在酒上罢了。
欧阳修不愧是古往今来饮客中对醉酒理解最深刻的人之一。你看,欧阳修写借饮酒之乐来欣赏人际山水之乐的情景:到溪边去钓鱼,水深鱼肥;用酿泉的水造酒,泉水香甜,酒色澄清;山里的野味,田野的蔬菜,交错地摆在前面的,是太守的宴席。
宴会喝酒的欢快乐趣,不在于音乐;投壶的投中了,下棋的得胜了,酒杯和酒筹交互错杂,有的站起,有的坐着,闹闹嚷嚷的,是宾客们的欢乐。脸色苍老,头发花白,醉醺醺地坐在众人中间的,是太守,醉了。这段文字,一写清淡新鲜的菜蔬,引人食欲;二写益智有趣的劝酒,引人快乐。
此时此刻,别以为坐在众宾客中间的那位苍颜白发的欧阳修真的醉了,他的醉是似醉非醉的“醉”,是与民同乐的“醉”,也是欧阳修内心感觉到的那份舒心惬意的“醉”。谓予不信,请看后文(译文)•。太阳快要落山了,人们开始动身回去了。
树林枝叶茂密成荫,鸟的叫声忽高忽低,这是游人离去,鸟儿却欢乐起来了。然而鸟儿只知道生活在山林里的乐趣,却不知道人们的乐趣;人们只知道跟随太守游览山水的快乐,却不知道太守自有他自己的乐趣。那么,这位“太守”自己的乐趣是什么呢?用他的话回答,则是醉了能同大家一起欢乐,醒后又能把这些事情写成文章述说出来,这就是欧阳修“得之心而寓之酒”的独特之处。
欧阳修一生与北宋诗人梅尧臣(字圣俞)交往甚密。他俩经常互相倾诉,把酒吟诗,抒发各自的感慨。秋季的一天,梅堯臣远道去湖州看望欧阳修,欧阳修设酒宴热情招待了他,并写下《圣俞会饮》一诗。诗中写道:“倾壶岂徒强君饮,解带且欲留君谈。
”这是因为“洛阳旧友一时散,十年会合无二三”。其意是说,今天之所以倾壶开怀畅饮岂止是为了强劝你饮酒,目的还是要敞开胸怀和你进行交谈。自打我来到湖州之后,洛阳那些老友就没有见到几个,今天我们要好好地喝。
他接着说,“滑公井泉酿最美,赤泥印酒新开缄。更吟君句胜啖炙,杏花妍媚春酣酣。吾交豪俊天下选,谁得众美如君兼”。滑公井的泉水所酿刚开封的美酒,正好供我们吟诗尽兴。我吟你作的诗句胜过吃烤肉那样香美,你作的那句“春风酣酣杏正妍”还牢记在心。
我在天下选择结交英豪俊杰,但没有像你这样众美集于一身的朋友。正是由于知己难得,所以朋友相见,互诉衷肠,欧阳修借饮酒评价了梅尧臣,并举酒劝道:“杯行到手莫辞醉,明日举棹天东南。”明天就又要分别了,不知何时再能见到你。
你就别推辞杯中之酒了,无非就是一醉吗,有什么了不起。由此可看出欧阳修与梅尧臣兄弟般的离情别意。第二年秋天,已调往河北镇阳的欧阳修在病中又想起去年在湖州秋蟹正肥、恨不一醉的情景,他写诗向梅圣俞汇报说:“今年得疾因酒作,一春不饮气弥劣。
分厨酒美远莫致,念君惯饮衣屡脱……”诗的大意是说,今年患病因酒而发作,为了治病,一春不饮酒了,但觉得神气更加不好。现在公厨里美酒已熟,因你住得远没办法送去,这使我想起你饮酒时的神态,喝得高兴时,习惯于将衣服一件件脱去。
人生得一知己难矣!古人说,恩德相结者,谓之知己;腹心相照者,谓之知心;声气相求者,谓之知音。欧阳修与梅圣俞的关系胜似“三知”,各自成为对方无话不说的倾诉对象。欧阳修调回朝廷之后,心情好了不少,饮酒应酬的事自然也就多起来,因此而经常病酒,梅圣俞出于关心,劝欧阳修忌酒,否则会伤身损寿,欧阳修有感而发,写下《答梅圣俞莫饮酒》一诗:
子谓莫饮酒,我谓莫作诗。
花开木落虫鸟悲,四时百物乱我思。
朝吟摇头暮蹙眉,此翁此语还相违。
岂如饮酒无所知,雕肝琢肾闻退之。
自古不饮无不死,唯有为善不可迟。
功施当世圣贤事,不然文章千载垂。
其余酩酊一樽酒,万事峥嵘皆可齐。
腐肠糟肉两家说,计较屑屑何其卑。生死寿夭无足道,百年长短才几时?
但饮酒,莫作诗,子其听我言非痴。
这首诗有“戏答”的味道。回答中抒发了欧阳修对人生的真切看法:
你劝我莫饮酒,我劝你别作诗。
可是百花盛开的春天进入草木枯落的秋天,使虫鸟都感到悲伤,何况我们是人,怎能对四时促使许许多多事物的变化而不浮想联翩呢!听说唐代的韩退之(即韩愈)也说过,
为了欢乐只须饮酒,何必整日吟诗作文,苦思冥想呢?其实这韩老头言行也并非一致。
他既饮酒,又吟诗作文,哪样都没有耽误。人固有一死,即使不饮酒的人也要死。人世间只有做善事不可迟疑,这是人生的永恒主题。
人活一辈子,要么向圣贤之人学习,立功留名于世间;要么就撰写反映世道人心的诗文,千载相传。
剩余的时间,不饮酒还干什么?醉里乾坤大,大大小小的烦心事都可在酩酊大醉中忘却。再说了,即使你清醒,凭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对“峥嵘”的万事又能怎样
呢?什么酒可腐肠烂肉之说,大可不必计较,其见识实在是太浅陋了。
其实,死生寿夭这是天命,不值得一说。就是活一百岁的人,又有多长的时间?还是应率性而为!只是不做伤天害理的事。结论是“但饮酒,莫作诗,你听我欧阳修的没错”。后来,欧阳修还在《会饮圣俞家》一诗中劝梅圣俞道,“须知朱颜不可恃,有酒当欢且相属。
……花幵谁得屡相过,盏到莫辞频举手”。其实在欧阳修看来,人活百年,仅是眨眼间的事,不必斤斤计较于那些琐屑之事,该吟诗就吟诗,宜饮酒则饮酒。摇头蹙眉,雕肝琢肾地活着,就会失去人生的乐趣,一切皆顺其自然。
欧阳修不仅是这样想的,也是这样做的。他认为人生短暂,“不及墙根花与草,春来随处自芳菲”(《和圣俞感李花》)。“人生浪自苦,得酒且开释”(《折刑部海裳戏赠圣俞》之一),劝梅圣俞不可自己和自己过意不去,“千金莫惜买香醪,且陶陶”。
该醉的时候也要醉,许多事也许在醉后得到开释,在醒来之后,寻找机遇,会出现柳暗花明的前景。世事无常,“昨日枝上红,今日随流波。物理固如此,去来知奈何!达人但饮酒,壮士徒悲歌”(《折刑部海裳戏赠圣俞》之二),这是洞明世事的哲人才有的见识。
欧阳修比梅圣俞小五岁,如从酒可损寿的观点看,梅圣俞晚年滴酒不沾,却只活了59岁。而欧阳修性格洒脱,对于酒,欧阳修有着清醒的认识,“餐霞可延年,饮酒诚自损”(《感兴》)。饮酒致病,有的年份“我今三载病不饮”,竟忌酒三年,不容易!可是病情稍有好转,便“有酒莫负琉璃钟”,“况此杯中趣,久得乐无涯”,“清泉白石对斟酌,岩花野鸟为交朋”,饮酒依然如故,却活了66岁,这在当时已是常人中的“高寿”。
实际上今天的医学已经证明,人的寿命长短与家族的遗传基因有关,更与人的心境有关,心境的洒脱达观很重要。适量饮酒,乐观处世,不但不会损寿,而且还会增寿。劝酒莫饮的梅圣俞,已提前到阎王爷那里报到,而被劝的欧阳修却我行我素,又比梅多活了七年。
让我们再回到“庆历新政”失败后欧阳修被贬谪到安徽滁州任太守的那段岁月:这是欧阳修青年得志后遇到的最刻骨铭心的“政治磨难”,但又是一生中最光彩灿烂的年代。那篇500多字的散文《醉翁亭记》就“诞生在一个失意官僚的踉跄醉步之下,诞生在夕阳和山影的多情顾盼之中,诞生在心灵的困顿和再生之后。
它那摇曳多姿的情韵,不仅让无数后人为之心折,而且当时就产生了轰动效应”(夏坚勇:《湮没的辉煌•文章太守》),是“苦难”加“醇酒”孕育诞生了这篇千古美文。据《滁州志》记载欧阳公记成,远近争传,疲于摹打。
山僧云:寺库有毡,打碑用尽,至取僧室卧毡给用,凡商贾来,亦多求所本,所遇关征,以赠监官,可以免税。”在那个崇尚文化的宋代,为了拓取石碑上的一篇当代人写的《醉翁亭记》,竟把寺庙库房里的毡子都用光了。
而且商人也纷纷前来拓取,送给税监官,以便从中获得免税的好处。欧阳修在滁州连来带去共生活了三年,好处是天高皇帝远,又是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,在琅琊山这一大自然的怀抱中,过了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自由自在的风流潇洒的诗酒生活,“春寒酒力风中醒,日暖梅香雪后清。
野俗经年留惠爱,莫辞临别醉冠倾”(《送京西提刑赵学士》),“鸟歌花舞太守醉,明日酒醒春已归”(《丰乐亭游春三道》之一)。庆历八年正月,欧阳修得知自己要到扬州任知府时,正当春暖花开的仲春时节,他情不自禁地写下《别滁》一诗:
花光浓烂柳轻明,酌酒花前送我行。
知
我也且如常日醉,莫教弦管作离声。
诗的大意是,在鲜花盛开柳树青青的时节,相识的滁州同事朋友们在花前设宴为我送行。我今天也要和平时那样喝个酩酊大醉,虽然离开他们但内心依旧记惦着他们,莫教乐工再演奏那感伤离别的声调。
这一走,欧阳修再没有回过滁州。滁州成为欧阳修人生的磨刀石,使他多了一份清醒,多了一份成熟,多了一份参照,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点。十年之后,音乐家沈遵多次前往醉翁亭游览,并谱《醉翁吟》三叠琴曲。欧阳修后来听了沈遵创作的乐曲后,勾起了他对往日的诸多回忆,因有曲无词,就为《醉翁吟》这首动听的乐曲作了词,以便于演唱。
词中写道:“翁醒而往兮醉而归,朝醒暮醉兮无有四时……”突出了“醉翁”的形象,赞美了沈遵能揣摩出自己的心境和满足自己对滁州那段生活的追忆。“却忆源州睡,村醪自解酲”(《秋阳》),“主人不觉悲华发,野老犹能说醉翁”(《忆滁州出谷》),“吾尝思醉翁,醉翁名自我。
山林本我性,章服偶包裹”(《思二亭送光禄谢寺丞归滁阳》)。年老的欧阳修已是满头华发,而自己当年在滁州的往事还历历在目,常常被当地的老人们所回忆。由此可见,滁州这段自由自在的诗酒生活,对欧阳修来说是永生难忘的,因为这里的山水成全了欧阳修,让他找到了“识得庐山真面目”的锁钥,找到了“文章太守,挥豪万字,一饮千钟”的自豪与霸悍。
后来欧阳修又到扬州、颍州、同州等地任过知州,然后回到朝廷任职,直到去世,成为封建社会最受推崇的标准的高级官僚。
晚年的欧阳修自称“饮酒横琴销永日,焚香读易过残春”。虽然“齿牙浮动鬓苍浪”,但是“不独诗豪酒亦豪”。
他写诗道:“诗篇自觉随年老,酒力犹能助气豪。兴味不衰惟此尔,其余万事一牛毛。”(《寄原父有感四首》之四)饮酒、吟诗仍是他最大的“兴味”。在64岁时,他将“醉翁”这一自命多年的号留用之外,起“六一居士”做别号。
他解释说:“吾家藏一万卷书,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,有琴一张,有棋一局,而常置酒一壶;以吾一翁,老于此五物之间,是岂不为‘六一’乎?”改别号两年以后,欧阳修去世。酒成为他终身喜好的“六一”中的一物。
即使从40岁自号“醉翁”时算起,直到去世,欧阳修饮酒也达26年之久,酒不但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,反而成全了他。《醉翁亭记》一文的形成,就是酒后催发灵感的结果。今人很少有人记得他曾是当时叱咤政坛的风云人物,曾任过什么样的官职。
但是多数读书人知道欧阳修是“唐宋八大家”之
一,是当时著名的大文学家和大史学家,《醉翁亭记》则是他的成名代表作。“醉翁之意不在酒”已成为人们做多元解释的经典格言,千古传诵。讲起这句格言,就会使人想起这位真正懂得饮酒的哲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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