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红楼梦》读书笔记···老师布置我们写
这是我为《文学名著赏析》一书《红楼梦》部分所写的内容,供参考、指正,但愿对你有用。
“葬花吟”与“红豆曲”
《红楼梦》第27与28回,有如下事件:
一、前一天晚上黛玉去宝玉住处怡红院看望宝玉,因为已经有宝钗先到了,她和宝玉聊天时间比较长,过了大观园关门的钟点,引起了宝玉丫鬟的不满。 等到黛玉又来时,两个丫鬟死活不给开门,还说是宝二爷说的,不管谁都不给开。而黛玉明明看到宝钗进去了,却不让自己进去,于是犯了疑心。第二天是芒种节,按照风俗,女孩子们都去赏花、为花神饯行。众女子都到了,独不见黛玉,于是宝玉到处寻找,找到一个幽深的密林,黛玉一个人在那里悲吟,吟颂的就是《红楼梦》里脍炙人口的“葬花词...全部
这是我为《文学名著赏析》一书《红楼梦》部分所写的内容,供参考、指正,但愿对你有用。
“葬花吟”与“红豆曲”
《红楼梦》第27与28回,有如下事件:
一、前一天晚上黛玉去宝玉住处怡红院看望宝玉,因为已经有宝钗先到了,她和宝玉聊天时间比较长,过了大观园关门的钟点,引起了宝玉丫鬟的不满。
等到黛玉又来时,两个丫鬟死活不给开门,还说是宝二爷说的,不管谁都不给开。而黛玉明明看到宝钗进去了,却不让自己进去,于是犯了疑心。第二天是芒种节,按照风俗,女孩子们都去赏花、为花神饯行。众女子都到了,独不见黛玉,于是宝玉到处寻找,找到一个幽深的密林,黛玉一个人在那里悲吟,吟颂的就是《红楼梦》里脍炙人口的“葬花词”,引起了宝玉无限的感慨。
两人也在宝玉的解释后,解除了误会。
二、赵姨娘所生的探春,宝玉同父异母的妹妹,见着宝玉,两人表达了多日不见的问候之意,因为探春给宝玉做鞋子、给宝玉钱让他出门捎东西,宝玉就顺嘴说起赵姨娘对这些事情的不满。
探春用激烈的言辞表达了自己对赵姨娘言行的厌恶,并且说她眼里只有老爷和夫人,并没有那个只是个“侍妾”的赵姨娘。
三、宝钗在饯花神时没有见着黛玉,就去潇湘馆找她,但看到宝玉已经进去,为了避嫌,就没有跟入。
等她转身走时,发现了一对漂亮的蝴蝶,动了少女的玩乐心性,拿着扇子就去扑蝴蝶。但蝴蝶越飞越远,宝钗追着追着,就追到了一个水榭旁边,恰好听到了丢了手帕的红玉与另一个小丫鬟的对话。原来红玉的手帕被贾芸拣着了,贾芸也对红玉有相思之意,便借手帕之事传情,红玉与小丫鬟坠儿正是在议论此事。
这种事情在高门深府中可是犯忌讳的,坠儿为了小心,便要打开窗户,防人偷听。再次为了避嫌,宝钗灵机一动,借找黛玉而将偷听到谈话这件事情遮掩过去。红玉因为得到荣府女管家王熙凤的器重,而被调去侍侯她,也算稍稍实现了一些不甘只做洒扫小丫鬟的愿望。
四、宝玉屋里的丫鬟红玉,因为长的还有几分姿色,不甘心只做一个下等的小丫头,就瞅着机会与宝玉亲近,可不过是为宝玉倒了一次茶水,就被宝玉手下的那些地位必她尊崇的丫头们好一顿奚落。在灰心之余,她又把希望寄托在了贾家近亲,因为长的清秀而被宝玉看中,甚至要收为“干儿子”的贾芸身上,而且,不能不说,正是青春妙龄的少女,对年龄相当又不失风度气质的贾芸,有了爱慕之意。
五、贵族公子冯子英摆家宴招待宝玉、薛蟠,并且邀请了天下闻名的戏子蒋玉菡作陪,薛蟠还带了一个歌妓云儿。在宴席上,大家行酒令、唱曲助兴,在众声喧哗中,宝玉唱出了一曲含愁带泪的“红豆曲”,并且和蒋玉菡,也就是唱戏的琪官儿,互赠了礼物,结为朋友。
六、宝玉得知宫中做贵妃的姐姐元春,赏下了许多物事,但自己的不与黛玉 的一样,却和宝钗的相同,心里非常纳闷。见着黛玉,就让她挑选自己得到的东西,黛玉拒绝,并且说了一些猜疑的言语。宝玉赌咒发誓,向黛玉表明自己心里只有她一人的心迹。
见着宝钗,就想看看她手腕上戴着的串子,因为宝钗身体比较丰满,串子不容易摘下来,不小心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臂膀,宝玉看在眼里,不由有些意马心猿。恰好宝玉神魂颠倒之时,被黛玉撞见,这也印证了她刚刚和宝玉说的:“我很知道你心里有‘妹妹’,但只是见了‘姐姐’,就把‘妹妹’忘了。
”她用“呆雁”的比方,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和醋意。
这六件事情在这两回中写出,看似零散,实际上却是一个整体。
首先,我们要明白,整个《红楼梦》的悲剧意识,都有一条线是围着宝玉对人生的幻灭感发展的。
宝玉对人生世事,都是彻底、纯粹、孤独的幻灭感受,这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,“红学家”们各有说法,我们这里不做细考。但从《红楼梦》开篇跛脚道士的“好了歌”就可见端倪:
世人都晓神仙好,惟有功名忘不了!
古今将相在何方?荒冢一堆草没了。
世人都晓神仙好,只有金银忘不了!
终朝只恨聚无多,及到多时眼闭了。
世人都晓神仙好,只有姣妻忘不了!
君生日日说恩情,君死又随人去了。
世人都晓神仙好,只有儿孙忘不了!
在歌中,《红楼梦》把人间的一切都看作了“幻灭”,从事业——功名,钱财,爱情,乃至到儿孙。
而甄士隐的“注解”,更具体形象地阐述了这种幻灭——
当年笏满床,衰草枯杨,曾为歌舞场。蛛丝儿结满雕梁,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。说什么脂正浓,粉正香,如何两鬓又成霜?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,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。
金满箱,银满箱,展眼乞丐人皆谤。正叹他人命不长,那知自己归来丧!训有方,保不定日后作强梁。择膏粱,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!因嫌纱帽小,致使锁枷杠,昨怜破袄寒,今嫌紫蟒长: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,反认他乡是故乡。
甚荒唐,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!
而宝玉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理解人生的。因此,我们不难领会,他在书中多次表达自己这样一种无可奈何的人生理想:
只求你们同看着我,守着我,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,——飞灰还不好,灰还有形有迹,还有知识。
——等我化成一股轻烟,风一吹便散了的时候,你们也管不得我,我也顾不得你们了。那时凭我去,我也凭你们爱那里去就去了。
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,该死于此时的,趁你们在,我就死了,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,把我的尸首漂起来,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,随风化了,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,就是我死的得时了。
我只告诉你一句趸话:活着,咱们一处活着,不活着,咱们一处化灰化烟,如何?
所以,说宝玉的的“幻灭感”是彻底、纯粹的,是因为所有的人都最起码要先在“安身立命”的基础上,再去考虑对人生的何去何从,这也是马克思发现的一个真理:人类首先必须满足衣食住行这些物质方面的需求,然后才能去考虑艺术、宗教等等精神需求。
而整部《红楼梦》里,只有宝玉一个人是从不考虑安身立命的。也是在这个意义上,我们才能够理解,父亲贾政为什么那样不喜欢他,为什么已经亡故多年的先祖“宁荣二公”为什么让“警幻仙子”教导宝玉,要留意于“仕途经济”之道。
这些,实在是害怕后继无人啊。也是在这个意义上,在大观园起诗社时,薛宝钗给宝玉起的别号是“富贵闲人”。
说宝玉是“孤独”的,是说他的这种人生观念并无真正的“知己”。这里选到黛玉的“葬花吟”似乎表明了,黛玉是宝玉的知己,而且黛玉也说过,“素日当他是个知己,果然是个知己”的话。
在这篇知名的“葬花吟”中,黛玉也以幻灭的态度看待人生的一切,她以花喻己,“一年三百六十日,风刀霜剑严相逼,”表明自己每天都生活在非常严峻的氛围中;“明媚鲜妍能几时,一朝飘泊难寻觅,”表明自己对青春苦短的悲悼;“质本洁来还洁去,强于污淖陷渠沟,”表明自己不愿和世俗同流合污;“尔今死去侬收葬,未卜侬身何日丧?侬今葬花人笑痴,他年葬侬知是谁?试看春残花渐落,便是红颜老死时。
”表明了自己对不可把握之未来的悲剧性理解。但细细品位,我们就会发现,黛玉所有的悲吟,都还是对自己不幸命运的哀悼,再细致一些,不过是因为认为宝玉不和她好,而却对宝钗好的一种感时伤怀。而宝玉所想却另是不同,当他听到“侬今葬花人笑痴,他年葬侬知是谁”,“一朝春尽红颜老,花落人亡两不知”等句时,想到“林黛玉的花颜月貌,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,宁不心碎肠断!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,推之于他人,如宝钗,香菱,袭人等,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。
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,则自己又安在哉?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,则斯处,斯园,斯花,斯柳,又不知当属谁姓矣!”
也就是说,宝玉即使在自己热恋的“黛玉”“吃醋”行为中,想到的仍然是一种纯粹的对人生的“幻灭”感,而非仅仅是就事论事的感念。
而黛玉则不然,她还是被自己在现世的“身世之悲”所困扰。包括黛玉的“孤标傲世”、“冷月葬花魂”,也都带有这样的色彩。所以,我们就不难理解,她与宝钗能够在一番互剖“金兰语”后,而结成“金兰契”。有人说这是宝钗善使手腕儿,会拉拢人,我以为这是偏之又偏的偏见。
在“敏探春兴利除宿弊”后,黛玉曾经对宝玉说过这样一番话:“要这样才好,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。我虽不管事,心里每常闲了,替你们一算计,出的多进的少, 如今若不省俭,必致后手不接。”可见黛玉对安身立命的事情还是十分留意的。
而宝玉却是笑着说道:“凭他怎么后手不接,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。”二人的差别而非知己,可见一斑。我们也就不难理解,高鄂的续书中,让黛玉说出了一些宝玉都觉得“不甚入耳”、“势欲熏心”的话:
我们女孩儿家虽然不要这个,但小时跟着你们雨村先生念书,也曾看过内中也有近情近理的,也有清微淡远的,那时候虽不大懂,也觉得好,不可一概抹倒。
况且你要取功名,这个也清贵些。
当然,高鄂写的太过直露,不如曹雪芹含蓄,这一读便可感受出来。曹雪芹为什么含蓄?我想这和他体现在字里行间的“宽容心态”与“同情”有关。我们绝对不能要求众位女儿也象宝玉一般“纯粹”,因为生活毕竟不是“童话”,安身立命毕竟还是基础。
寄人篱下的黛玉,以及其她众女儿们,都得为自己的安身立命着想,只有宝玉一人,是“富贵闲人”。
其次,我们还要看到,宝玉因其“纯粹”并无人认同,非常孤独,寻求知己就成为他的一个重要生活内容。与当时主张“存天理、灭人欲”的理学思想不同,宝玉是张扬人欲的,集中表现在他对长得好看的男女之色的喜好上。
我们一般只注意了宝玉的那一段“奇谈怪论”:“女儿是水作的骨肉,男人是泥作的骨肉。我见了女儿,我便清爽,见了男子,便觉浊臭逼人。”孰不知,只要长相俊秀、富有灵气的男子,包括柳湘莲、蒋玉菡,还有地位比较尊崇的北静王,宝玉也都是与之交往的,甚至,与秦钟很有“同性恋”之嫌疑;甚至,因为贾芸长得比较清秀,他都要收他做“干儿子”。
我们当然不能说宝玉的所作所为、所言所谈,都是荒唐,因为这些都是纯粹的“人欲”,是青春与生命的张扬。持所谓“反叛说”的人,也认为无此不能反叛“仕途经济”、“八股文章”、“封建卫道士”、“禄蠹国贼”。
我们也就能够看到,高鄂让宝玉第一次和贾代儒谈论学问,就大谈孔夫子的“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”,并且让宝玉说“这句话没有什么讲头”,而代儒非要逼他讲,他就不大让代儒满意的说出:“德乃天理,色是人欲,人那里肯把天理好的象人欲似的。
孔子虽是叹息的话,又是望人回转来的意思。并且见得人就有好德的好得终是浮浅,直要象色一样的好起来,那才是真好呢。”说了半天,还是要“好色”,即使承认了你那个“好德”是对的,但“直要象色一样的好起来,那才是真好呢”。
宝玉对这些“美色”之好,正是对代表“天理”的“仕途经济”、“八股文章”、“禄蠹”等的厌恶所致。而且,即使不要说得那样剑拔弩张,不是什么“对封建卫道士”的反叛,我们也能够有切实的感受:对“美”的追求,是“情”的表现,是人的感受力、生命力的张扬,也是生命中纯净、澄澈内质的外显。
所以,宝玉把自己对人生“幻灭”感之余的全部理想,都寄托在这些可以算是“美色”的“知己”身上,颇有点人们常说的“什么金钱、名誉、地位,都不过是身外之物,惟有世间的真情最可宝贵”的意味。对女儿,就觉得她们是“水做的骨肉”,一见就觉“清爽”。
刘姥姥讲故事,说有个清秀的姑娘在抽柴,又说很可能是个什么神灵,宝玉就巴巴地派小厮去找了一整天;为秦可卿办丧事,碰着一个村姑小妹妹给他演示纺车的用法,但很快那村姑便被家人唤走,宝玉就觉得“怅然无趣”;平儿被王熙凤、贾琏两口子“打完左脸打右脸”,来到他的怡红院让袭人帮着梳洗,宝玉是极尽能事地表达了殷勤之意;在袭人家里看到她的一个两姨姐妹长得好看,就琢磨着是不是也设法让她到园子里来一起做诗;香菱因为和一群小丫头“逗草”,弄脏了新赏的衣服,宝玉也想法儿为她遮掩而免遭指责……。
至于对贴身的人,哪怕是他隐约都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的“袭人”,他都是当作至亲之人,袭人说要离开,他就变得“泪痕满面”,而且那番“化灰化烟”的“理想”也是对袭人讲的。说宝玉也感到袭人不大对劲,是有根据的。
尽管宝玉似乎以“女儿是水做的骨肉”的奇谈怪论而被警幻仙姑称做“古今天下第一淫人”、“意淫”,但明眼的读者不难发现,宝玉其实一点都不傻,只不过是因为对人生“幻灭”的理解,让他变得比较宽容罢了。在“游荡优伶、表赠私物”、“逼淫母婢、未遂殴打”等罪名下,被老父暴打以后,当天晚上,他希望向黛玉表达一下问候之意,书中这样写道:“因心下记挂着黛玉,满心里要打发人去,只是怕袭人,便设一法,先使袭人往宝钗那里去借书。
”一句“只是怕袭人”,道出宝玉的聪明与宽容,是啊,既然最终“斯处,斯园,斯花,斯柳,又不知当属谁姓矣”,一切都不过是“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”,又何苦和身边这些对自己还是非常不错的众女儿多计较呢?于是,他只是支走袭人,让晴雯去给黛玉传送比较“私房”的东西——那两块旧帕子。
即使到了后来,王夫人抄检大观园,把晴雯赶出去,并且训斥了众位丫鬟们的“口实”——这个说“和宝玉同一天生日就是夫妻”啦,那个“挑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”了,宝玉却对袭人说“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,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?”但也只是这么一哭、一说,再也没有提这件事情。
对其她的女骇子,黛玉、湘云、探春、宝钗等等,我们可想而知,那更是好上加好了。
但我们必须看到,所谓“清爽”,也不过是寂寞、孤独、渴求知己的宝玉之聊以自慰的“宽心丸”罢了。事实上,哪位女儿家都没有达到宝玉“清爽”的要求,袭人、宝钗不必说,探春、红玉等等,都无一是宝玉眼里“清爽”的化身,就连自命“质本洁来”而“孤标傲视”的黛玉也不是,我们上边已经分析过。
她们都因为自己特殊的生存境遇,而不得不为“安身立命”的事情操心;而且,因为身处的环境,也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,这些女儿们往往做出的事情,说出的话,并不是真的很如宝玉所想,是“清爽”的。比如黛玉,我们读罢那首悲悲切切的“葬花吟”,更多体会到“个人身世之悲”,是寄人篱下的不得已的苦衷。
其实,早在她刚刚踏进贾府,我们就已经能够看到黛玉的“小心”:当老太太问她读过什么书,她回答“四书”,并转而问姐妹们读什么书时,但听到老太太说她们“不过是认得两个字,不做睁眼瞎子罢了”,等到宝玉问“妹妹读什么书”时,她就很乖巧地说:“不曾读,只上了一年学,些须认得几个字。
”怪不得著名的“红学家”俞平伯说“宝钗黛玉,双峰并置,双水分流”,而且,还有“钗黛合一”的说法。尽管在绝对区别的意义上,“孤标傲世”的黛玉与“好风凭借力”的宝钗是不同的,但她们因为安身立命而具备的相通之处也显而易见。
这也可以让我们很好地理解了,后来她们结成“金兰契”理所当然。
那么,探春呢?她是几个姐妹中和宝玉走得最近的,不是经常给宝玉做双鞋袜,就是把钱交给宝玉让他帮着购物。而且,探春之才能不亚于杀罚决断的王熙凤,我们几乎可以“戏说”探春理家时所进行的对费用节俭、园林承包的改革,尤其后一项,几乎就是一次“资本主义”的改革。
而且,探春的性格也刚烈而有原则。抄检大观园的人,只有在她那里没有落着好,这一点,连本该权威比她要重的宝玉都没有做到。在终极意义上把人生看得很“幻灭”的宝玉,在实际生活中却又很是怯懦,一点也没有“既然一切最终是幻灭,就应该什么也无所谓”的态度。
大概也是这样,整部《红楼梦》中的女儿才比男人出彩儿。
但这次,当宝玉讲到她的生母赵姨娘,探春的那种决绝态度,绝不能说是“清爽”的表现。为什么“我只管认得老爷,太太两个人,别人我一概不管。”难道自己的亲娘也“一概不管”?这里,可以解释为封建礼教的残害人心,姨娘根本不可以叫娘,只有老爷太太才是爹娘。
我以为,探春为了安身立命而不认亲娘,也应该是文中应有之意。如果真是“依理如此”,赵姨娘也不会一次次地找茬,多次强调她是探春的亲娘,难道她不怕“违礼”而受责罚?事实上,后来探春理家时,赵姨娘说过这样一番话:“太太疼你,你越发拉扯拉扯我们。
你只顾讨太太的疼,就把我们忘了。” “如今你舅舅死了,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,难道太太就不依你?分明太太是好太太,都是你们尖酸刻薄,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。姑娘放心,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。明儿等出了阁,我还想你额外照看赵家呢。
如今没有长羽毛,就忘了根本,只拣高枝儿飞去了!”话虽然说的刻薄,但却并非没有道理(《红楼梦》中,一些看似“浑人”的人,往往能说出一些带有“真理性”的言语,因为不是本处所选,故略)。如果在礼法上就是应该不认亲娘,料想借给赵姨娘几个胆子,她也不敢公开这么胡闹。
就连李纨在傍边都说:“姨娘别生气。也怨不得姑娘,她满心里要拉扯,口里怎么说的出来。”这分明也是在表明,探春还是应该拉扯一下赵姨娘的,不管怎样,血总是浓于水吧?可是,我们看到探春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的:“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?那一个好人用人拉扯的?” “这大嫂子也糊涂了。
我拉扯谁?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?他们的好歹,你们该知道,与我什么相干。”这是告诉赵姨娘——你是奴才,我是小姐、主子,你少和我套什么近乎。即使你是“得用的人”,我疼你,也是“主子”疼“奴才”。虽然我们必须认可探春在赵国基,也就是她的亲舅舅,发丧银子的事情上秉公办理是对的,但她的这番话我们读者看了也没有不寒心的:“谁是我舅舅?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,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?我倒素习按理尊敬,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。
既这么说,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,又跟他上学?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?”谁是我舅舅?这里已经说了,“我只管认得老爷,太太两个人,别人我一概不管。”所以,我舅舅只能是夫人的哥哥王子滕,也是王子滕刚刚升了“九省检点”。
而死去的赵国基呢?他只不过是伺候我们主子的奴才而已,要不,“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,又跟他上学?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来?”
我们所选部分的第三件事情是宝钗“扑蝶”与“金蝉脱壳”。宝钗本来是去找黛玉的,但看到宝玉进去了,就要避嫌疑。
这也是宝钗较为懂事的一面,似乎也证明宝钗并未如许多所谓“红学家”们讲的,为了“爬上宝二奶奶的位置,不择手段”,而是尽量要避免发生别人对这方面的误会。我想,如果真的有人盼望宝钗嫁给宝玉,那么这个人一个是宝钗之母薛姨妈,另一个是高鄂在续书里强化了的袭人。
袭人看到香菱每天受夏金桂的折磨,就捉摸着,如果宝玉娶的是黛玉,黛玉的性格这样刁钻,又容不得人,那可怎么办?自己和香菱不是一样的命运了吗?于是就去试探黛玉,结果黛玉给她来了一句“不是东风压了西风,就是西风压了东风”,可是够吓唬人的。
自此,袭人绝对是盼望“宝二奶奶”应该是比较宽厚容人的宝钗。
宝钗对宝玉和黛玉避嫌疑,也是一步步开始并发展的。最早,她也是由着性子来。最典型的,那次宝玉与黛玉 “意绵绵静日玉生香”时,宝玉与黛玉难得有那样一次春意绵绵,又自然欢畅的单独聚会。
这两个少男少女,一直有情有意,可是在一起却只是拌嘴和猜疑,然后就开始归还“上辈子欠下的眼泪”。这一次却不同,男孩说要和女孩一起躺着,女孩让他到外屋拿枕头。可是有上回黛玉扔掉了宝玉送给她的,本是北静王送他的一串上等的珠串,并且当时黛玉还说:“什么臭男人拿过的!我不要它。
”这回宝玉就回她个:“那个我不要,也不知是哪个脏婆子的。”弄的黛玉毫无办法,但又有一种只有他俩才能体会出的默契在里边。所以,才有笑嘻嘻的正话反说:“真真你就是我命中的‘天魔星’!”亦即“不是冤家咱们也不聚头”。
躺在一起,黛玉一边把宝玉脸上的胭脂膏子擦掉,一边嘱咐他一些话。但宝玉闻到黛玉身上少女的幽香,就和黛玉针对这香味对答起来,黛玉就调笑起宝钗的“暖香”来。尽管一直黛玉对宝钗都是“半含酸”,但这次,却是一点恼怒都没有的,纯粹是在和自己最亲密的人开玩笑,自然就有了两个人的相互打斗、嬉闹。
但一安静下来,黛玉就不由的要迷糊着睡着。为了不让本来身体就不好的黛玉,在刚吃饭不久就睡着,宝玉灵机一动,编排了一个“耗子精变香芋(玉)”的故事:
“嗳哟!你们扬州衙门里有一件大故事,你可知道?”黛玉见他说的郑重,且又正言厉色,只当是真事,因问:“什么事?”宝玉见问,便忍着笑顺口诌道:“扬州有一座黛山。
山上有个林子洞。”黛玉笑道:“就是扯谎,自来也没听见这山。”宝玉道:“天下山水多着呢,你那里知道这些不成。等我说完了,你再批评。”黛玉道:“你且说。”宝玉又诌道:“林子洞里原来有群耗子精。那一年腊月初七日,老耗子升座议事,因说:‘明日乃是腊八,世上人都熬腊八粥。
如今我们洞中果品短少,须得趁此打劫些来方妙。’乃拔令箭一枝,遣一能干的小耗前去打听。一时小耗回报:‘各处察访打听已毕,惟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。’老耗问:‘米有几样?果有几品?’小耗道:‘ 米豆成仓,不可胜记。
果品有五种:一红枣,二栗子,三落花生,四菱角,五香芋。’老耗听了大喜,即时点耗前去。乃拔令箭问:‘谁去偷米?’一耗便接令去偷米。又拔令箭问:‘谁去偷豆?’又一耗接令去偷豆。然后一一的都各领令去了。
只剩了香芋一种,因又拔令箭问:‘谁去偷香芋?’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应道:‘我愿去偷香芋。’老耗并众耗见他这样, 恐不谙练,且怯懦无力,都不准他去。小耗道:‘我虽年小身弱,却是法术无边, 口齿伶俐,机谋深远。
此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呢。’众耗忙问:‘如何比他们巧呢?’ 小耗道:‘我不学他们直偷。我只摇身一变,也变成个香芋,滚在香芋堆里,使人看不出,听不见,却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,渐渐的就搬运尽了。岂不比直偷硬取的巧些?’众耗听了,都道:‘妙却妙,只是不知怎么个变法,你先变个我们瞧瞧。
’小耗听了,笑道:‘这个不难,等我变来。’说毕,摇身说‘变’,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位小姐。众耗忙笑道:‘变错了,变错了。原说变果子的,如何变出小姐来?’小耗现形笑道:‘我说你们没见世面,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,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。
’”
黛玉听了,翻身爬起来,按着宝玉笑道:“我把你烂了嘴的!我就知道你是编我呢。”说着,便拧的宝玉连连央告,说:“好妹妹,饶我罢,再不敢了!我因为闻你香,忽然想起这个故典来。”黛玉笑道:“饶骂了人,还说是故典呢。
”
(未完)。收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