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,她根据课本里的常识
中国的成语只有“人生识字忧患始”,这一句是我翻造的。
孩子们常常给我好教训,其一是学话。他们学话的时候,没有教师,没有语法教科书,没有字典,只是不断的听取,记住,分析,比较,终于懂得每个词的意义,到得两三岁,普通的简单的话就大概能够懂,而且能够说了,也不大有错误。 小孩子往往喜欢听人谈天,更喜欢陪客,那大目的,固然在于一同吃点心,但也为了爱热闹,尤其是在研究别人的言语,看有什么对于自己有关系——能懂,该问,或可取的。
我们先前的学古文也用同样的方法,教师并不讲解,只要你死读,自己去记住,分析,比较去。 弄得好,是终于能够有些懂,并且竟也可以写出几句来的,然而到底弄不通的也多得很...全部
中国的成语只有“人生识字忧患始”,这一句是我翻造的。
孩子们常常给我好教训,其一是学话。他们学话的时候,没有教师,没有语法教科书,没有字典,只是不断的听取,记住,分析,比较,终于懂得每个词的意义,到得两三岁,普通的简单的话就大概能够懂,而且能够说了,也不大有错误。
小孩子往往喜欢听人谈天,更喜欢陪客,那大目的,固然在于一同吃点心,但也为了爱热闹,尤其是在研究别人的言语,看有什么对于自己有关系——能懂,该问,或可取的。
我们先前的学古文也用同样的方法,教师并不讲解,只要你死读,自己去记住,分析,比较去。
弄得好,是终于能够有些懂,并且竟也可以写出几句来的,然而到底弄不通的也多得很。自以为通,别人也以为通了,但一看底细,还是并不怎么通,连明人小品都点不断的,又何尝少有?人们学话,从高等华人以至下等华人,只要不是聋子或哑子,学不会的是几乎没有的,一到学文,就不同了,学会的恐怕不过极少数,就是所谓学会了的人们之中,请恕我坦白的再来重复的说一句罢,大约仍然胡胡涂涂的还是很不少。
这自然是古文作怪。因为我们虽然拚命的读古文,但时间究竟是有限的,不像说话,整天的可以听见;而且所读的书,也许是《庄子》和《文选》呀,《东莱博议》呀,《古文观止》呀,从周朝人的文章,一直读到明朝人的文章,非常驳杂,脑子给古今各种马队践踏了一通之后,弄得乱七八遭,但蹄迹当然是有些存留的,这就是所谓“有所得”。
这一种“有所得”当然不会清清楚楚,大概是似懂非懂的居多,所以自以为通文了,其实却没有通,自以为识字了,其实也没有识。自己本是胡涂的,写起文章来自然也胡涂,读者看起文章来,自然也不会倒明白。然而无论怎样的胡涂文作者,听他讲话,却大抵清楚,不至于令人听不懂的——除了故意大显本领的讲演之外。
因此我想,这“胡涂”的来源,是在识字和读书。
例如我自己,是常常会用些书本子上的词汇的。虽然并非什么冷僻字,或者连读者也并不觉得是冷僻字。然而假如有一位精细的读者,请了我去,交给我一枝铅笔和一张纸,说道,“您老的文章里,说过这山是‘???颉模巧绞恰?f岩’的,那究竟是怎么一副样子呀?您不会画画儿也不要紧,就钩出一点轮廓来给我看看罢。
请,请,请……” 这时我就会腋下出汗,恨无地洞可钻。因为我实在连自己也不知道“???颉焙汀?f岩”究竟是什么样子,这形容词,是从旧书上钞来的,向来就并没有弄明白,一经切实的考查,就糟了。此外如“幽婉”,“玲珑”,“蹒跚”,“嗫嚅”……之类,还多得很。
说是白话文应该“明白如话”,已经要算唱厌了的老调了,但其实,现在的许多白话文却连“明白如话”也没有做到。倘要明白,我以为第一是在作者先把似识非识的字放弃,从活人的嘴上,采取有生命的词汇,搬到纸上来;也就是学学孩子,只说些自己的确能懂的话。
至于旧语的复活,方言的普遍化,那自然也是必要的,但一须选择,二须有字典以确定所含的意义,这是另一问题,在这里不说它了。
人生识字糊涂始
鲁迅先生说:“人生识字糊涂始。”先生是文学巨擘,阅人阅事多矣,他如此感慨,自然有其道理。
可是,我辈后学小子,道行太浅,终是不解。是啊,识文断字,明晰事理,只能使人聪敏,怎么反而糊涂起来了呢?渐渐地,不才老牛有些理解了,是在虽识某字却不知其义、更不懂咋用之后。
比如“猛”或“生猛”,老牛认识,但咋讲咋用,有时未免也会犯起糊涂。
老师和教科书上说的,老牛知道,也会用。威猛、凶猛啦,猛烈、猛然啦,下山猛虎、过江猛龙啦,猛士如云、猛将如林啦,从不犯糊涂、会错意。但何谓“生猛”?查字典,未果,应属“新词酷语”吧。最早见识它,是街市酒楼招牌上的“生猛海鲜”,真佩服店家揽客的本事,那么善夸自家的货色,用词另类,不同凡响。
一个“生猛”,不是比活蹦乱跳、张牙舞爪更传神更有韵味吗?
记者是文字高手,再普通再蹩脚的词,一经他们妙笔点染,也能变得活色生香,适意可人。比如这“生猛”吧,有位漂亮的女记者,在评价北大才子孔庆东博士其人其文时,就有“这厮很生猛,却让我们很开心”的妙语,可谓别具慧眼,以“生猛”为之点睛,不仅无唐突之感,对文风老辣、指痼疾不留情面的孔庆东,真是妙用得出神入化,很见修辞功夫。
此前,还未见谁正式而严肃地将“生猛”引入正经文字,且运用得如此成功的,包括码字高手、“生猛”的王朔那厮。
并不是所有写手都具有这等文字操作本领的。有些作者的遣词造句,有追风之意,无出彩之新,常令老牛避席不谈文字“事”,读后难解常犯晕。
就说这“生猛”吧,见之于标题的就很不少,什么“男星生猛女星靓丽”“两队生猛对阵”啦,什么“某市上演猛男秀”“某女坦言爱猛男”啦,不一而足;娱记笔下的“猛歌”“猛曲”更是层出不穷;某些新闻报道中,“猛料”“猛讯”什么的也不鲜见。
最近某报有则影讯,大字标题竟为《内地影院11月猛片如云》,真叫老牛越发糊涂了,难道11月除了“猛片”没有别的片子了吗?奈何一“猛”以蔽之?
列位看官,上述“猛”字之用,其义您是否明白?老牛揣度,如系“猛”之本意,“猛片”的说法不知所云;如非本意,当作别解。
那“猛片”怎么个“猛”法,是内容“猛”还是画面“猛”?孩子们宜否欣赏?再说,“猛片如云”也太邪乎了吧,倘啥也不是,何必非“猛”不用?作者如此刻意为之,是否不怀好意?因为咋看,字里行间都隐含着“坏笑”。
唉,都怨老牛识了字,真是“糊涂”得一塌糊涂。有朋友开导老牛,这是为了“眼球效应”,为造新词强说“猛”,你就学学郑板桥,“难得糊涂”吧!
于是,“人生识字糊涂始”,信然。老牛犯了糊涂后,却拾得打油诗一首,不敢专美,与各位共赏:识了几个字,胡乱造新词;不是读者痴,谁解言何事
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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