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庾信《哀江南赋》庾信一篇《哀江南赋》,满纸故国之思,乡关之情。情深之处,往而不返;心伤之际,泪血交洒,中国文学史上少有能媲美者。关于此赋写作时间,陈寅恪先生考证为578年岁末,于此学界长期无人质疑,虽时有小异,无伤大同。 最近阅读有关颜之推《观我生赋》论文,发现至有言庾赋效法颜赋者(见饶宗颐《澄心论萃·说庾信〈哀江南赋〉》(二),上海文艺出版社,1996年,第57-60页)。笔者于此说深不以为然,故重读《哀江南赋》并寅恪先生《读〈哀江南赋〉》一文。 殊为意外者,一读之下,颇觉寅恪先生之考证《哀江南赋》写作时间颇有不密之处。遂旁搜证据,比对推考,自信庾信于578年岁末作赋之可能性微乎其微...全部
庾信《哀江南赋》庾信一篇《哀江南赋》,满纸故国之思,乡关之情。情深之处,往而不返;心伤之际,泪血交洒,中国文学史上少有能媲美者。关于此赋写作时间,陈寅恪先生考证为578年岁末,于此学界长期无人质疑,虽时有小异,无伤大同。
最近阅读有关颜之推《观我生赋》论文,发现至有言庾赋效法颜赋者(见饶宗颐《澄心论萃·说庾信〈哀江南赋〉》(二),上海文艺出版社,1996年,第57-60页)。笔者于此说深不以为然,故重读《哀江南赋》并寅恪先生《读〈哀江南赋〉》一文。
殊为意外者,一读之下,颇觉寅恪先生之考证《哀江南赋》写作时间颇有不密之处。遂旁搜证据,比对推考,自信庾信于578年岁末作赋之可能性微乎其微。又进而考证庾信实际作赋时间,所获结果为556年岁末。
请伸论如下,以博笑方家。先述寅恪先生推论不密处。寅恪先生所依之论据自《哀江南赋》三处文字引出。一,二处出于序文:中兴道消,穷于甲戌。(中略)天道周星,物极不反。三处出于赋文末尾,况复零落将尽,灵光岿然。
日穷于纪,岁将复始。逼切危虑,端忧暮齿。践长乐之神皋,望宣平之贵里。此三处文字虽地方不同,却为寅恪先生作连环之用。“中兴道消,穷于甲戌”很明显指建康被侯景所陷的时间--554年。
“天道周星”之“周星”指岁星运转一周天的时间,即十二年。“零落将尽”指庾信同辈王褒等人去世。王褒亡故时间在567年与578年之间。寅恪先生将三个时间放在一起推算,即得到578年。其推算逻辑如此:自554年算起,岁星运转十二年,至566年为一个“周星”。
该年可能是作赋的时间。但是,王褒亡故时间在567年与578年之间,则566年王褒尚在,与“零落将尽”不符,故当年作赋不大可能。于是,寅恪先生将岁星运转再推十二年,至578年。该年王褒已卒,庾信已老(67岁),既符合“零落将尽”,也符合“端忧暮齿”(见《金明馆丛稿初编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,1980年,第209-213页)。
寅恪先生的时间连环看似周密,实则不然。首先,若庾信将“天道周星”用作两周,极其迂回牵强,若以文章标准论之,实为败笔。以庾信之善文,何以出此下策?直言“岁星再周,物极不反”,岂非悲剧效果更强?!复次,将“零落将尽”解为王褒去世亦缺乏理据。
此句上下文如下:余列祖于西晋,始流播于东川。洎余身而七叶,又遭时而北迁。提挈老幼,关河累年。死生契阔,不可问天。况复零落将尽,灵光岿然。日穷於纪,岁将复始。逼迫危虑,端忧暮齿。
“零落将尽”一典原出于魏文《与吴质书》。此书述及知交故旧乐享胜游之后,转而感叹“何图数年之间,零落略尽”。此处,“零落略尽”当然指其“知交故旧亡故殆尽”,因为有前文作铺垫。然而,若不加主语,或有前文作铺垫,“零落略尽”除“亡故殆尽”之意外,并无深意,很难自然含有“故旧知交亡故殆尽”之意。
作者用典或借其事,或借其词,也未必在在皆有深意可掘。何况,在“零落将尽,灵光岿然”之前,庾信言及家族的两度播迁遭遇。至此虽有“况复”作转折词,并未用一新主语提起新话题,读者更可解为其家人“零落将尽”。
据庾信《伤心赋》,其二子一女均丧身于侯景之乱,父卒于江陵(见《庾子山集注》卷一,中华书局,1979年,第55页)。抑或在北迁长安的艰险途中及抵达之后,更有别的亲人死于非命,也未可知。故将此句解为其家族成员“零落将尽”,并非捕风捉影。
而且唯其如此解释,方可与文首所叙家族兴旺对比,以增强悲剧效果。这种盛衰对比手法也正是庾信于赋中在在使用,因而使此赋极其戏剧化,极富可读性。何况正如WilliamGraham博士所言:王褒卒后,尚有其他南来文人在世。
577年之后,又有颜之推等在北齐的南方文人迁至长安。此时庾信不大可能称自己为南方同侪“零落将尽”之后的“灵光岿然”(见WilliamGraham,“TheDateofthe‘Lament’”“哀江南赋”写作时间考,TheLamentfortheSouth哀江南赋。
,1980年,第173页)。既然“零落将尽”并不一定指王褒之死,寅恪先生的时间连环则自然缺环。再说,“天道周星”也不必拘泥为时间长度。“天道周星,物极不反”一联,其实泛解为庾信对自己遭遇的慨叹更合适。
“天道周星,物极不反”犹言:天之道随星辰运转而有所变化,幸与不幸至于极端,必转而化至反面。而信之厄运自“大盗移国,金陵瓦解”,至于“华阳奔命,有去无归”,再至于“中兴道消,穷于甲戌”,一而再,再而三,可谓已臻极端,却仍未见些许转机。
翘首问天,天道安在哉?!此叹此问于赋文文末更为明显:且夫天道回旋,生民预焉。余列祖於西晋,始播迁於东川。洎余身而七叶,又遭时而北迁。提挈老幼,关河累年。死生契阔,不可问天。
WilliamGraham博士亦察觉寅恪先生对“周星”之解释有牵强之嫌,遂代为补救,将赋末尾之“日穷于纪,岁将复始”用作新解,以取代“周星”之功用。其推论大致如下:“日穷于纪”出于《礼记。
月令》“日穷于纪,月穷于次”。而《礼记。月令》紧接下文曰:“星回于天”。郑玄注曰:“是月,日月星辰皆周匝于故处也,岁将更始。”此犹言天上星辰将终其周转,人世间事亦复如此,庾信之生命也老迈如将终之星辰也。
此正合于庾信再三慨叹之老迈(见前注)。笔者于Graham博士之意见,深表同意。不过,即便“日穷于纪,岁将复始”意指自己生命将终,也未必即578年。庾信焉能预知自己会卒于580年?笔者以为,庾信此处一则记实,言作赋之际已是岁末;二则慨叹岁月周而复始地流逝(而厄运一如既往),紧迫令人“危虑”,“端忧”催人齿暮。
参较序文中“天道周星”与赋文末之“天道回旋”,可见两处乃词异而意同,均指日月星辰周而复始地运转;或换言之,指时间的流失,盖与科学意义上之岁星运转无涉。收起